三十二年前，即1983年，兴义县政府有了开发马岭河景区的愿景。县旅游局长刘嘉坤和州旅游局长陈恩锡，几经策划之后，约了董朝阳、赵治顺和我，一起去马岭河探路。任务是摸索马岭河开发价值，对景点给予描述、命名。

　　在此之前，马岭河峡谷大体还处于原生状态，引起人们注意的是百姓口头上对马岭河峡的种种夸耀性、惊叹性烘托。

　　那么，我们的任务就显得有些分量了。我只觉得，还该把地质、航运部门的人一起请来。

　　刘嘉坤是本地人，对马岭河一河两岸自然状态有些了解。他对我们说，去马岭河峡谷，平路是没有的，有的是茅草路，有的地方根本没有路，山又高坡又陡，就像《二郎山》那首歌唱的：“古树荒草遍山野，巨石满山岗，羊肠小道难行走，康藏交通被它挡……”。他的意思我们明白，要作艰苦准备。他还说，这里谷深、浪大，波浪汹涌，河里礁石很多。我们可以带橡皮艇、救生圈去，试着一次漂流，漂多远算多远。刘嘉坤心细，给我们买了防滑鞋，塑料雨衣，准备了干粮……

　　一行五人，一早出发。这天下毛雨，雾气很重、湿度很大。

　　来到上游的中段，大山、河流的气势显示出来。诗人董朝阳已经开始酝酿他的“黑帆”系列诗句了。

　　峡谷深幽，曲曲折折，我们攀崖而行，不断撩开比人还高的芭茅草。因为路太滑，坡太陡，我们牵了手，一步一步，横着上下、前移。

　　一些泥土因下雨而松软，不幸，我的脚恰恰踩上松软泥土，猛然间，“路“就垮塌了。

　　我瞬间摔倒，身子不由自主地滚下山去，头昏目旋，在陡峭的山上不停地翻滚。心中一闪念：“老子今天就在这里光荣了！”

　　不知打了多少个滚，拦腰被一棵大树拦截了。天昏地暗，但我却知道我还没“光荣”。

　　刘嘉坤、陈恩锡他们惊魂甫定，就小心翼翼下来施救。

　　当我被他们扶着坐起来。发现我并没有缺胳膊少腿，放心了。所幸是，这段山坡多为土山，只有少许岩石狰狞裸露。

　　仔细检查，我头部有少许流血，腰有一块青紫，手肘擦伤、破皮，出血，衣服撕坏，手表不知甩向了何方。

　　马岭河峡谷深200多米，我才滚了二三十米，就被终止。也算命大，也算死里逃生。

　　陈恩锡要再往下走，为我找手表。我说不用找了，人在，那些身外之物，无所谓了。

　　既无大碍，短暂休整后，我们继续前行。

　　我们首先看到碳酸钙壁挂，这壁画般的自然景观，镇住了我们。这是卡斯特地质常见的地貌，但没见过如此成片、连绵数里、高挂山崖的奇观。层层相叠，大气磅礴，蔚为大观，真不愧是大自然的惊天神功。大家惊叹之时，我打了两篇腹稿：《岩页壁挂》几万平方米的凝重，几万平方米的辉煌，几万平方米的诱惑，几万平方米的遐想……《彩岩峡》：岩壁浸出/桔红的题材/在眼里/贮满/在画板上/燃烧。

　　这是马岭河峡谷给我们的第一课。

　　跟着，诱人的瀑布群出现了。

　　百瀑、百帘、百泉。峡谷断岩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瀑布、水帘，低凹的地缝处都涌动清澈泉水。

　　地缝嶂谷、群瀑横飞，是马岭河峡特色。千泉归壑，孕育出形状各异的瀑布20多条。瀑高一般150米，瀑宽窄的5米，宽的上百米。根据瀑布形状，赵治顺诗人本性毕露，指手划脚，开始他的天才命名：咆哮瀑、珍珠瀑、五叠瀑，颇为神来之笔。咆哮瀑壮如银河缺口，珍珠瀑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盘，袅袅娜娜。我概括力差，自知菲薄，只好暗打腹稿：《瀑布群》：一千次追随，一千次跌碎，托出一千条虹。

　　水帘洞在马岭河峡谷也显神奇。

　　峡谷深幽，引人入胜，沿道而行，如进画中，一步一景，步移景异。云奇石更奇，奇绝画难比。马岭河峡谷是空山里的一首诗。

　　董朝阳、赵治顺两人的漂流开始了。他们全副武装，胆大心细，挂上救生圈，就乘橡皮艇下水了。风大、水急、浪高。水石相搏、惊涛拍岸。我们在半山腰观看。橡皮艇忽地被浪举起，忽而又被浪埋下。偶尔碰上礁石，我们看不见他们了，一会儿他们又在某处露头。因无安全航标，也无既定停靠，他们冒险中作乐，冒险中自由。好在那时候他们才三十岁出头，董朝阳在部队干过，赵治顺曾转战成昆线，他们肩膀上肌肉一楞一楞的，有用不完的力气。

　　我们站在半上上，只见整个峡谷一片葱绿。我又腹稿一首：《五里幽谷》：随着碧波而去，瀑声是绿的，呼吸也是绿的。

　　比较董朝阳、赵治顺的漂流，写诗显得轻松了。

　　一个多小时了，在陈恩锡的指挥下，董朝阳、赵治顺奉命把橡皮艇划向岸边。

　　见了浑身湿透的董朝阳，他无限感慨：雄、奇、险、峻，终结是一个字：爽，实在是爽！

　　我想，也许只有在冒险中才能体会生命之爽？

　　说董朝阳、赵治顺是马岭河首批漂流探险者，名副其实。

　　我们安全地走上归途。

　　至于马岭河开发价值的评估，景点的命名，我们一路上把感受都给刘嘉坤和陈恩锡说了，下面的事该他们旅游部门归纳、汇报了。我始终记得赵治顺在回来的路上最精辟、最本质、最诗意的归纳：马岭河峡谷实际上是一条地缝，是地球上最美丽的伤疤。赵治顺，才思独到，常常语出惊人。他的这个天才的比喻，后来不断被人引用。可没有多少人知道原创是他。

　　事后，我们被人调侃：哟，还当过徐霞客呢。调侃是善意的。明代的徐霞客是杰出的旅行家、地理学家，哪是我辈堪比的呢？不过，徐霞客还真是来过兴义。在他晚年的西南行中，两次进入贵州，游览考察过兴义、晴隆、普安、盘县……在黄草坝，他写完了他的《盘江考》……

　　有一次，州长李昌祺在全州干部大会上宣传马岭河自然景观时，夸口说：马岭河有长江三峡之美、之险、之峻……台下响起一片掌声，掌声中也伴有讪笑。不能排除没有体验过马岭河奇观的人，他们对这种赞美会心存疑意。

　　后来，马岭河景区立项、开发，野外施工队伍开来了，渐渐热闹起来：开路、架桥、修缆车、炸暗礁。景区名气渐长，游人如织，在西线旅游风景名胜区中脱颖而出，成为国家级风景名胜。后来，听说首届中国国际皮划艇漂流赛在马岭河峡谷举行，这里被誉为“天下第一缝，中国第一漂”；又听说到马岭河景区的某些缺失和喧哗一时的波折，我不由自主地会想起这段经历。 （卢惠龙）